折霜_

【花方】向心 12

金鸢盟、四顾茶会或是小远城，其实每一桩每一件，方多病早就想好了如何为自己辩解，李莲花信便信了，不信也无妨。这些事不过是个开头，他将来要做的还有更多。

单孤刀一事，他虽在控诉万圣道的罪状时没有将他牵扯出来，但他们二人早晚会正面交锋的一日。凭李莲花的聪明脑袋，这件事瞒不了他多久。况且他如今恢复了武功，若真想从中作些什么，他或许也拦不住。

他这些年，在父母朋友面前，在李莲花面前扮成一个天真开朗的孩童，日日笑得没心没肺，但心里的那些计较思量，从未与外人道过。

多少个四下无人的夜晚，他回想起往事，恨自己发现得太晚，恨自己轻易被李莲花欺骗，以至于错失了一次又一次能救他的时机。

这种日复一日的悔恨造就的是他连自己都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的，一股坚如磐石的执念——利用这次重生之机，救李莲花性命，扫清他身旁的所有障碍，让他安稳无忧地随性过这一生。

为他解毒只是开端，杀角丽谯也只是开端。李莲花的命运如今已因他的插手有了改变，李相夷的死而复生不知能瞒得了这江湖几时，未来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变数。但无论是谁，是单孤刀还是四顾门，又或是这江湖中的其他人，任何人再想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事，方多病来者不拒，神挡杀神，佛挡杀佛。

他上一世来不及为李莲花做的，他们中间相隔的可望而不可及的遥遥十年，他都要一一补回来。

若是按他活过的年月来算的话，他如今的实际年纪，本该已经二十有八，即将步入中年。与第一次遇到李莲花时那人的年纪一样。

若是少年心性，他还会不管不顾地缠在李莲花身旁，一如他在这一世初见李莲花时那样，牢牢抓住一个师父的身份，将人绑在身侧不放手。

可事到如今，他却后悔起来。

也是到了这把年纪，他才终于理解了李莲花当初，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开。

原来真正为一个着想，是一无所求，唯盼他安好。

方多病的心境陡然开阔起来，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微笑，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多懂了李莲花几分。

“李莲花，为了回答你的问题，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？”方多病直视李莲花道。

“你都问了这么多了，还差这一个？”李莲花的语气中的纵容，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。

“金鸢盟中，我助笛飞声杀了角丽谯，是因他曾经加害于你。四顾茶会时，我将九年前东海之战的真相公诸于世，是为了堵住了那些非议你的悠悠众口。我做这些虽都是为了你，却也是擅自替你做了主。”方多病默默攥紧了手掌，“李莲花，你可会因此不悦？”

李莲花点点头：“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的。”

方多病心绪微沉，却又听对面人继续道：“却不是因为你做了这些，而是你全都瞒着我。”

方多病愣住，一个不留神，额头突然被重重弹了一记。

李莲花略带无奈地声音传了过来：“方小宝，凭你我的关系，你替我做个主不是多大的事情，至于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吗？”

“我还以为你会生气。”方多病抬起眼，眼神终于亮了起来，“真的不生气？”

李莲花再度摇了摇头：“不会。”

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李莲花了。

若是从前的李莲花，不仅会生气，还会想办法将方多病忽悠着离开，令他无法再为自己冒险。

他比方多病早生在了这江湖十年，便也理所应当地以为，自己要如同长辈一般，将方多病护在身后，有什么危险也该自己一人面对，不让少年卷入漩涡之中。

可知晓了那些前尘往事，又看到了他为自己做下的一切，他才明白少年人的一腔热血，并非一时兴起，也并非横冲直撞。

他也曾经有过少年时光，又怎会不懂少年人的热忱。只是自己原以为的情爱，那些风花雪月，那些千金浮华，万树飞花，烈酒美人，仗剑倚马，在真正的情意面前，浅薄得如同挂在枝头的花粉，吹之即散。

情之所至，是无论何时何地，无论何种境遇，纵身不能往，心也永不退缩。

虽九死其犹未悔。

这是他从方多病身上所看到的，也是方多病教会他的勇敢。对真心之人，要信赖，要依赖，要并肩而立，要心意相通。

他从前独来独往惯了，最擅长的便是将人推开。

从今往后，再不会了。

“你不生气，那我便都告诉你。”方多病喝了口茶继续道，“自你死于东海的消息传遍江湖，我便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，只是当时年纪太小了，能力手段有限。后来才终于查明东海一战乃是角丽谯与万圣道一同策划的阴谋，所以便有了最近这些事。”

“纵你不在乎这些前尘往事，我也希望能将此事公之于众，给江湖众人一个真相。这江湖虽不如我预想般美好，但若连站出来揭露真相的人都没有，那才是彻底是一潭死水，了无生趣。”

方多病这句话说得激昂。纵使这里面掺杂着私心，但私心未必不是初心。他的初心自始至终与李相夷一样——惩奸除恶，匡正江湖，我辈中人责无旁贷。

李莲花的目光中流露出赞赏：“我们小宝果真长大了。”

“况且，我也没有瞒着你。”方多病的声音放低了几分，“当初四顾茶会广发英雄帖，我以为你也会来的。”

“听说茶会当日，方公子好一番慷慨陈词，激昂顿挫，直说得四周众人心潮澎湃，几欲落泪。”李莲花笑道，“我若去了，你岂不是还要顾忌着我，反而影响发挥。”

方多病怔了怔：“原来你是故意的。”

“况且，笛盟主这差事并不好办，我最近可忙得很啊。”李莲花朝着方多病挑挑眉毛：“既然来都来了，不知小宝可愿助我一臂之力？”

方多病心念一动：“你是说，寻那罗摩天冰？”

“然也。”

“可是方才在矿洞里有什么发现？”方多病心急之下，抓住了李莲花放在桌上的手。

李莲花目光垂下，任由他抓着，笑了一声：“今晚你来烧饭，我便告诉你。”